碧海藍天,連綿白雲,海風輕拂,浪花四濺。一切都是美好的,至少乍眼看去是。蔚藍無邊的天空,包容著整片天地,叫誰不愉悅?清爽的海風,夾雜陣陣涼意與海水的香氣,叫誰不從容?一起一伏的海浪,猶如把絲絲煩惱捲走,叫誰不輕鬆?看那沙灘上的石頭,沉默無聲,彼此作伴,難道不是一心享受著眼前不能言喻的美景?
忽爾,天上的白雲逐漸籠靠,形成一片造工精密的薄紗,覆蓋天地,好比上帝在《創世紀》說要光就有光的瞬變。怡人的淺藍,此刻只能從針織之間的縫隙滲入眼簾,使那美好的、無憂的思緒不復澄明,以千絲萬縷雜訊逐出腦海以外。海浪悄悄起了暗湧,就如本來溫馴的寵物化成神秘危險的野獸,不能預料牠下一秒的舉動,隨時張開血盤大口,將你整個吞噬。年紀老邁的石頭似乎對這見怪不怪,還能談笑風生地呆在原地,享受著軟沙的擁抱。安逸的樣子彿彷在盤算著下個陽光普照的日子,把眼前令人不禁胃袋抽搐的畫面視作無物;又彿彷是把這一切變化收在眼內,但頑固的本性使其無法動彈,或是毫無動彈之意,乾脆接受洶濤的洗禮。難道年月漸長,對身邊荒謬的敏感度都會削減一半嗎?還是會將對世界的憧憬一一拋諸腦後?
一個影子張開雙翅,悠然在沙灘上飄移,畫出一道道無形的曲線。抬頭一看,咦,不是小鳥,而是一隻黑漆漆的蝙蝠,是萬聖節的鬧劇嗎?還是世界已經變了魔幻小說中惡人當道的黑魔法時代?
「船長,我們正邁向目的地了!」
「好!就按照這個方向航行吧!」
奇怪了,怎麼會是同樣的聲線,在進行這段對答?
視線一移,蝙蝠旁是揚起與牠一樣漆黑的布料的一艘帆船,像兒時想像的黑珍珠號。可這艘船沒黑珍珠號的速度和穩定,黑帆都在斜斜歪歪地擺動著,中軸從來沒有垂直指向過天空,和晚上便利店對外滿身酒氣那大叔的步伐一致。沿船身往下掃視,竟然有一雙壯臂伸出,輕放在似是方向移的木棒上,似乎毫無操控它的意思,任由雙腿自行舞動,時而豪邁跳出十字步,時而交錯,差點絆到。
更驚人的是,那長出四肢的帆船怪物,偏偏忘了長出雙眼,作為唯一的航行者,他就這樣矇著雙眼,自以為有目標地亂闖。什麼「照這方向」?壓根是毫無方向可言吧?可能他就是黑珍珠號,帶著個沒有感官、沒有思考的活死人,帶著一身神秘薄霧,牽起即將吞噬生命的猛浪,把所有長在灘上的生命體都通通奪去,只剩那些猶有蓬之心的石頭。
為什麼他要來到此地?他或許不知道。他吞噬此地後要到哪方?他或許也不知道。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把這片土地,除了那些老頑固外,動態清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