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再也沒有朋友會來,這我也心知肚明──他們都在外地,又豈會一如以往,在門後按鈴等你開門呢?即使他們回來,你又豈會帶他們到你那間陋室作客呢?但人呢,總是懶於處理一些不用著急去辦的事。直至一日,當你和我一樣閒得眼睛禁不著望向那處寂寞的客廳的時候,心中才有一種衝動,想去填充那裡的空虛。面對它。
那日是一個乾燥、陽光暖和地躺在地上的冬日上午。那時,我還不知道那個坐在雙人布沙發上的自己將於約十分鐘後會有種莫名的衝動去改造客廳,他只顧看着芥川龍之介。然後,拿起茶几上一杯奶茶喝,想着「五位先生」(《芋粥》裡的角色)好像似曾相識,是亞素嗎?下意識地望向那處自從兩年前朋友們通通移了民而空下來的遺跡。沒客人的客廳,還是客廳嗎?他問封了塵的電視機,電視機以面上的塵粒回答他。他又問了互相疊著對方的膠椅子,膠椅子們又一臉無奈地站著沉默不語。他再問了已被自己擺滿了文件當成工作桌的──的什麼呢?
噢,是麻雀桌。他終於把它的名字想過來。就是那時,心裡有一種莫名的衝動告訴他(也是我)客廳新的意義──正是閃現出幾日後將呈現在我面前的這個畫面,要把電視和電視櫃換成書櫃,要把麻雀桌換成書桌,要棄掉那些應該沒有人再坐的膠椅子,不,還得留下一張。於是,鄰家李太收下了麻雀桌,大廈法團接收了電視和那些膠椅子。最後剩下電視櫃。
當初,亞果知道我終於離家搬出來一個人租樓住,他便為此買下了這套電視櫃,他揚言:「每週五晚上,也要來亞正這裡一起看電影。」那些年輕的啤酒瓶互相碰撞的清脆聲,仍言猶在耳,但如今已不復在。他應該不會怪我的,正如我沒有怪他一句說話亦沒有留下便獨自移民澳洲。把他曾經用過的電鑽調反方向,一口一口螺絲落下,它變成了一個一個的長方形,用尼龍線綁好,擺在鞋櫃旁,等待著晚上靜靜地把它們送到垃圾房。
把放在床下許久的書櫃組裝,然後放在原本擺電視櫃的地方,書本們終於不用一個接著一個的躺在地上,它們愉快地在書櫃上列隊,等待我隨時拿下來讀。預訂了一張工作桌。幾日後,宜家送來了,還把它安裝。感覺上,和麻雀桌沒有甚麼分別,只是工作桌比較硬朗,能夠挺直地站着。
現在,我一如以往坐在雙人沙發上看書。叮噹。誰在門後按鈴等我開門呢?難道是速遞?那是沒可能的,沒買東西,又會送甚麼給我呢?開門。亞果拿著一袋橙。我感到詫異,但又不禁為此面露微笑──這傢伙那麼多年的壞習慣也沒有改。他真的沒怪我,我拿了那張僅餘的膠椅給他坐。客廳的意義成了這個充滿扭曲與禁忌的時代餘下可談的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