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一個天馬行空的人,或許是我太早丟棄了想像的勇氣,所以當我想像任意改造我家的某個空間時,我腦海浮現的第一個念頭,不過是更改房間的顏色而已。十多年前我爸買樓心切,一心擺脫租戶「幫人供樓」的圈套,硬着頭皮買下了這個三房兩廳兩廁的單位(並從此一星期要到內地工作六天賺錢供樓),也沒有任何閒錢重新裝修。我搬進的房間裡,床架、書桌、衣櫃都是上手業主為小女兒訂製的,全部連成一體,表面被粉紫色的木板覆蓋,是嚴嚴密密的少女定性。這不是我的顏色,但初小的我也沒想過有什麽改變的可能,便默然住了進去。
記得在高小的時候,我曾經嘗試用黑色的卡通膠紙將粉紫色蓋住,但膠紙用完了,才只遮蓋得了房間的一角,而且膠紙貼得巖巖巉巉,不服貼的氣泡處處皆是。後來我便放棄了,並不知不覺在這格格不入的空間作息了十多年。
房間是自我的延伸,我們透過房間的裝扮擺設具像化自己的內在。當這個空間一早已有底色定調,無論我在上面增減些什麽,似乎都徒勞無功,仿如無法擺脫的命運,改變的努力都像一齣齣鬧劇。
房間是自我的延伸,身體是自我的房間,而這房間在先天與後天累積的定性,在青春期時和自我作對似的反方向發育,比房間那些粉紫更牢固,甚至和我的生命交織至密不可分,甚至是作為我生物構造本身的存在,已不是削骨刮肉便可動搖。
我希望那些粉紫色的木皮脫落,不,整個床架、書桌、衣櫃的連體木架都應該被拆毀,家具都換成黑色的金屬,牆壁換成青水牆。雖然冬天會有點冷,但我喜歡。然後我會在這工業風的房間中看書看戲躺平呼吸。
即使仍身處自己厭惡的血肉中,我至少能憑着對空間的掌控感,活得自在一點。